
花蕾敲擊着四月,蕙風糾纏着枝條,天青在瀲灧水波中,漸漸瓦解。
什麼是天青色?天圓地方,天青地黃。天青是指滂沱大雨後天空放晴的顏色,即天藍色。
青出於藍勝於藍,天青色是一種最清澈的藍。天青是萬里無雲、一碧如洗。是王羲之在《蘭亭集序》中曾寫下的傳世佳句:“是日也,天朗氣清,惠風和暢,仰觀宇宙之大,俯察品類之盛”。“天朗氣清”,意為天色明朗,大氣清和,這種“江天一色無纖塵”的天色,即為天青色。天空無塵,可極目遠眺,遠山歷歷,天高地迥,那种放晴而純凈的天色。

在古瓷中最有名的天青釉色瓷,相傳燒自五代十國後周世宗的柴窯。據說當時世宗下屬請示該燒制什麼樣的瓷器時,柴榮(世宗名)批道:“雨過天青雲破處,者般顏色做將來”。他要的不是簡單的天青色,他要的是大雨過後,雲彩裂開,縫隙里的那種天青色。那是粉粉嫩嫩的青,不是那種非常耀眼的藍色。工匠如果想要燒制的話,他得先耐心地觀察天氣變化。他可能得等一個大雨天,雨可能要下很久,才能等到雨過天青,然後看到雲破之處,一抹澄藍。也不知耗費了多少心血與努力,最後工匠燒成的器物“青如天,明如鏡,薄如紙,聲如磐”,而且“(釉色)滋潤細膩”。可惜柴窯傳世之作稀有,到明代已經很少見。據說當時只是柴窯的碎片就可以和黃金與翠玉等價,所以後人又有“柴窯片瓦值千金”的讚譽。至於燒制自當時柴窯的雨過天釉色瓷器,今人就只能憑古書中的文字記錄揣摩其成色了。

宋代的五大名窯中的汝窯,在北宋後期元祜至崇寧間20多年中為宮廷燒制御用青瓷,胎體細膩堅緻,體有厚薄。釉為天青色,汁水瑩澤,厚若堆脂,以淡青為主,近似傳說中的柴窯“雨過天青雲破處”之色。淡青色的外表是汝窯高貴身份的獨特標誌,這種淡雅的色彩和洗鍊的造型,代表了一個瓷器高峰時代的美學追求,清雅而不失華美、簡約而不失厚重。宋代五大名瓷中,就數汝窯的傳世數量最少,全世界不足百件,其中只有二十件在北京故宮。
在我們今天這個霧霾時代,天青就像傳世的柴窯汝窯瓷器一樣珍貴。天青色在傳統中國亦代表光明磊落的顏色。在明末隱士洪自誠的《菜根譚》中這樣寫道:“君子之心事,天青白日,不可使人不知”,即是以潔凈的天色作為比喻君子做人坦蕩光明。而以守法清廉著稱的北宋官吏包拯,身後在民間就被譽為包青天,意即操守德行明潔若藍天。

在我今夜寫這篇關於“天青色”的小文時,我才突然發現,讀懂了多年前讀過的一首詩,大詩人戴望舒的《我的戀人》:
我將對你說我的戀人,
我的戀人是一個羞澀的人,
她是羞澀的,有着桃色的臉,
桃色的嘴唇,和一顆天青色的心。
她有黑色的大眼睛,
那不敢凝看我的黑色的大眼睛—-
不是不敢,那是因為她是羞澀的,
而當我依在她胸頭的時候,
你可以說她的眼睛是變換了顏色,
天青的顏色,她的心的顏色。

那是怎樣一個女子?“天青的顏色,她的心的顏色。”“桃色的嘴唇,和一顆天青色的心。”這首詩寫於1928年,詩人時年23歲,寄居在上海施蟄存處,愛上了施蟄存的妹妹施絳年。此詩收入1929年4月1日出版的詩人自編的第一本詩集《我底記憶》,詩集扉頁印有A Jeanne(給絳年)幾個法文字。戴望舒以獻辭作為一種特殊的表白方式,把自己對施絳年的感情公開,也把自己痛苦的靈魂呈現出來。不過,詩人這些剖白,施絳年並沒有相應的回饋。日日看天青,奈何天高遠。雖然施絳年曾因哥哥施蟄存的情面,以及戴望舒欲以身殉情,不得不勉強與戴望舒訂婚,然而,最後她終於還是選擇了自我,選擇了她的感情,成為走出了“雨巷”、像夢一般飄過的背影。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煙雨。雲破處,雨過天青色,本來就是“她的心的顏色”。因其高不可及,才成為了一個苦戀詩人永遠的眺望。
求之不得,輾轉反側,那一抹動人的天青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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