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21日,吉利擬收購魅族的傳聞引發關注。在格局已經非常穩定的手機市場,魅族的市場聲量已經極其微弱,被收購併不令人感到意外。而吉利在不久前公布了進軍手機行業的計劃。
吉利和魅族都沒有正面回應,魅族只是官方微博轉發了一篇高通對魅族CEO黃質潘的專訪。但吉利和魅族有合作的動力。2021年9月,吉利成立星紀時代公司,宣布要投入100億元,專攻高端手機市場。
這則交易最終的走向還猶未可知。一位接近魅族的人士對《財經天下》周刊表示:“以魅族目前的處境,如果能賣出一個好的價格,那肯定是巨大驚喜。”在他看來,魅族創始人黃章在經歷了魅族手機的起起落落後,或許已無心戀戰。
一位原魅族經銷商則對《財經天下》周刊說:“收購與否,都對手機圈現狀沒什麼影響。”對於曾打造了第一部國產智能機,並一度引領手機潮流的魅族來說,這可能是最為扎心的一句話了。
魅族在手機行業起了個大早,趕了個晚集。作為國內第一批探索智能手機的廠商,因為對產品的重視,魅族一度受用戶尊敬。以小米老師自居的黃章,一度喊出的目標是前三,“不然我都不好意思出門”。
然而,小米穩定在了前三,但魅族手機在這些年一直處在“others”里,份額在十名開外,不禁令人唏噓。如今,黃章已經許久未出現在魅族論壇了,這裡曾是他的精神家園,他喜歡在這裡與網友互動,甚至分享生活狀態。

艱難的魅族
近些年魅族的品牌力一直在下降,手機銷量慘淡。據市場調研機構BCI公布的數據,2021年1月份,魅族的市場份額僅剩0.1%。
魅族手機的定位一直很模糊。有人評價它就是一個小眾的品牌,非要往大眾品牌方向上靠。在數千億美元規模的手機市場,不滿足於只做小而美廠商的魅族,銷量攀上過2000萬部的高峰,但又因為種種失誤快速跌落。結合統計機構數據推算,如今魅族的年銷量大概只有二三百萬部,不及前五大品牌的零頭。
與此同時,跟小米、OPPO、vivo等廠商相比,魅族的副業也基本沒什麼起色。2021年3月,魅族宣布推出三零手機,0廣告0預裝0推送,“為消費者提供真正的純凈硬件、純凈系統”,賺足了噱頭。然而僅僅堅持了半年,魅族就因為競爭壓力太大最終取消了這一措施,又回到了廣告賺錢的老路上。
魅族起初敢這麼做,主要是銷量不大,它早已不是那個年出貨千萬台的廠商了。機器銷量不大,廣告能帶來的營收就非常有限。
魅族出貨量急劇上漲出現在2015年,當年魅族手機出貨量超過了2000萬部。相比上一年的400萬規模,翻了幾番。這讓它一度有了擺脫“小廠”標籤的跡象。
出貨量暴增的背後,是打法和策略的轉換。一直堅持精品路線的魅族也開展了機海戰術,一年發布了超6款機型,在中低端市場與小米展開了全面戰爭。
次年,魅族更加瘋狂,全年發布了十多款新機型,以每個月至少一部的速度,向前滾動。黃章甚至在那一年喊出了“挺進IPO”的口號。但實際上,銷量的增長並沒有帶來效益提升。根據天音控股後來投資魅族的公告,2015年魅族的凈虧損超過了10億元。
機海戰術的代價是,令魅族產品失去了小而美的特色,超快的產品節奏不再允許它像過去那麼追求用心打磨,開始講究不出差錯,由此消耗了部分粉絲信任。“變味了”是魅族粉絲後來對魅族慣用的評價。
2015年魅族發布的Pro 5收穫了一致好評。同期,因為高通驍龍810不給力,導致其他國產品牌旗艦機集體翻車,但魅族採用的是三星的CPU,成功避險。
實際上,魅族選擇三星也有自己的難處。由於不願意向高通多交專利費,魅族一度與高通交惡,而選擇用三星和聯發科的芯片。魅族和高通的恩怨由來已久,兩家公司一度因為專利問題鬧上法庭。甚至當時行業內還形成了“反高通聯盟”,魅族在其中扮演着重要角色。但魅族與高通關係鬧僵顯然不明智。
高通在手機芯片領域擁有着獨特影響力。後續由於拿不到高通芯片,加上聯發科芯片表現並不優秀,一定程度上讓魅族接下來的產品,逐漸在市場上失去了競爭力。雖然2016年魅族和高通達成和解,重歸於好。但此前的爭鬥期,還是讓魅族錯失了國產手機發展的最黃金的時間段。
魅族錯失那段時期的原因,一些來源於自身的選擇,另一部分則是內部組織管理問題突出。
就像前文提到的,魅族選擇了聯發科,但當時的聯發科芯片,確實在性能和體驗上與高通的芯片存在較大差距。而魅族聯發科機型相對較高的定價策略,沒能說服消費者買單。
到了2016年底,小米MIX引發了一波全面屏浪潮,但魅族在2017年仍然反其道而行,堅持推出了非全面屏的Pro 7。這引發了非常嚴重的產品危機。這款搭載聯發科處理器的手機,讓魅族的元氣大傷。雙屏設計並沒有打動消費者,庫存積壓非常嚴重,魅族屢次降價,甚至在發售幾個月後以腰斬的價格售賣,都沒能完全清理庫存。Pro7的失利也直接導致了“魅族三劍客”的白永祥離開。
由於低端機競爭殘酷無法盈利,魅族在走向下坡路後不得不砍掉了銷量主力魅藍系列。在很多人看來,魅族真正的衰落始於放棄魅藍,轉向高端。它並不具備單獨突破高端市場的基礎。
失敗的產品戰略之外,團隊極速膨脹同樣帶來了內部組織管理的矛盾。一名魅族員工曾吐槽,當時的魅族內部,空降的團隊無法令原有團隊信服,各自為營,內耗嚴重。越來越強烈的商業化訴求下,一些事件也引發了內部的分歧和爭吵。
魅族操作系統Flyme為了廣告營收頻繁給用戶推送廣告,2016年下半年由於一次過於低俗的內容推送,魅族市場營銷團隊曾和Flyme商業化團隊發生過激烈的爭吵。雙方在魅族價值觀和商業底線認知上產生分歧,但黃章和核心管理層並未出面發聲。
內部矛盾在魅族快速擴張期滋生、激化,導致魅族失去了一部分人心。2018 年,當時的魅族文創部總監張佳公開質疑魅族高級副總裁楊柘的能力,將魅族內亂正式曝光在眾人眼前。
在魅族陷入困境時,友商卻扶搖直上,OV憑藉著下沉市場的渠道觸角,鋪天蓋地地開店,而華為在麒麟芯片的助力下,逐漸站穩高端市場,出貨量和品牌勢能都在快速上升。魅族團隊也遭遇瘋狂挖角,骨幹陸續離去。
上述接近魅族的人士對《財經天下》周刊說,黃章在智能手機發展黃金期,與資本糾葛、對抗高通、隱退閉關,每一步都是足夠致命的選擇。
與資本的博弈
在很長一段時間,黃章對資本是排斥的。這與他過往的經歷有很大的關係。他早年在愛琴公司當總經理時,曾因為理念不合被迫離開,使得他在2003年創立魅族後對於控股權非常在意,掌控欲極其強烈。魅族最早是做MP3的公司,蘋果iPhone的發展讓黃章感受到危機,敏銳察覺到MP3會被手機淘汰,從而投入做手機。
黃章做企業秉承的是內生式發展理念,依靠公司自身賺錢推動公司自身發展。毫無疑問,沒有資本的枷鎖,讓魅族能夠在產品理念上保持獨立。排除外部干擾,讓魅族的產品形成了自有一貫的風格特色。至今,黃章的設計,仍被很多人津津樂道。但是,從外界評判,排斥資本也被認為是屬於黃章的“小企業家”思想,構成了魅族發展的局限性。
當年,雷軍做手機前,請教拜訪過黃章,一度希望以投資的方式與黃章合作,魅族作價10億元,雷軍占股30%,並做董事長。但最終都沒能達成統一,甚至雷軍還將谷歌中國工程研究院副院長林斌介紹給黃章,希望黃能拿出5%的股份吸引林加盟,黃章也沒有同意。最後的結局是,雷軍帶着一幫人做了小米,與魅族成了“世仇”。
小米能崛起,除了雷軍“極致性價比”的互聯網打法,也與雷軍強大的融資能力密切相關。
黃章意識到資本的重要性是在2014年。“我完全意識到,在智能手機競爭很激烈的今天,靠有限的利潤分配,企業和員工都是輸家。”黃章在一份發給全員的郵件中寫道,他當時剛結束閉關,回到魅族。他甚至宣布要給員工發股份。
他對資本的態度有一種豁然開朗的頓悟,他認為如果早點引入資本就不用辛苦地向銀行貸款,“甚至今天收購moto的就是我們而不是聯想。”
黃章開始對資本妥協,魅族也很快迎來了一筆巨額投資。2015年,黃章去杭州見了馬雲。黃章笑得非常開心,眼睛眯成了一條線。偏居珠海一隅的黃章極少出遠門,他第一次去美國還是2019年初的事情。
這次去杭州見馬雲也收穫頗豐,魅族獲得了阿里巴巴5.9億美元的投資。據《財經天下》周刊了解,實際上魅族當時除了阿里巴巴還有另外一個選擇,奇虎360。雙方給魅族的估值都是100億元左右,但360要求控股,魅族最終選擇了不尋求控股的阿里。
而阿里投資是希望魅族能充實自家的生態系統。“對魅族的投資,代表了阿里巴巴生態系統的一次重要擴張,也是我們移動戰略重要一步,以此給用戶帶來更豐富的移動產品和體驗。”時任阿里巴巴集團CTO王堅說。按協議,魅族的手機要搭載阿里當時推廣的YunOS系統。不太擅長硬件的阿里,希望藉助自主OS切入手機市場。與魅族的合作,承載着阿里的野心。
不過,阿里與魅族的合作並不愉快。2017年,阿里已經徹底跟魅族決裂,並在魅族董事會上提出要撤資。魅族的系統則在一次升級中,全部把阿里的YunOS更換成了Android。但魅族給出的很多承諾並未如實兌現。
後來,魅族只是在幾款低端的魅藍機型上採用了阿里的系統,其他主力機型仍是推廣自家的Flyme OS。此外,魅族後續與京東展開合作,多款機型選擇在京東首發,而非天貓。
一系列舉動徹底惹怒了阿里。一位接近阿里投資部的人士曾對《財經天下》周刊說,雙方的合作並不愉快,阿里認為魅族“背信棄義”。
不能說錯失阿里導致了魅族如今的處境,但魅族確實因此失去了關鍵的一次藉助資本乘風破浪的機會。特別是在手機,這樣一個“一步錯步步錯”的市場,魅族排斥資本,但可能最終還是不得不屈服於資本。
上述接近魅族的人士希望魅族這次能夠在吉利得到一個好的歸宿。但他也表達了對於吉利收購的擔憂,“黃章和李書福,都是很有想法也有抱負還很執着的人”,究竟這是不是一場理想的交易還很難說。
一位接近吉利手機的人士同樣告訴《財經天下》周刊:“吉利看中魅族的是Flyme OS設計開發團隊以及一些與人機交互通信相關的知識產權。”傳統汽車廠商轉型普遍面臨的最大困難,其中之一就是軟件力量缺乏。
他認為,黃章出售魅族品牌後如果願意繼續在智能終端領域發力,那就繼續做“智能家居”。2021年初,魅族推出了Lipro智能家居、PANDAER潮品周邊品牌。
“按照李書福的風格,他只會做吉利自有品牌。”這也意味着,一旦收購達成,魅族品牌極有可能徹底失去存在感。
但對於當下的魅族而言,已經沒有比出售更好的出路了。
屢進屢退的黃章
魅族走到當下這個十字路口,與創始人黃章的性格密切相關。
黃章身上帶有強烈的個人性格色彩,接觸過他的人士對他的評價中,往往會強調其偏執和特立獨行的性格。
這種性格對產品打磨是天然優勢,這也是魅族擁有眾多擁躉的一個重要原因。黃章對產品設計很固執,希望引導消費者的喜好,而不是迎合。
但正因為對產品的吹毛求疵,反而使黃章缺乏足夠的風險意識。一名魅族老員工曾告訴《財經天下》周刊,其他手機公司都是設計讓路於銷售和供應鏈,但魅族設計為先,黃章的意志最大。他非常自我的性格,塑造了魅族小作坊式的文化。
在外界的評價中,黃章是一個好的產品經理,但不是一個合格的企業家。黃章數度隱退和出山,對魅族發展來說同樣不利。2014年,黃章首度回歸重掌大權,那時候的魅族已經深處內憂外患。小米增長兇猛,雷軍的互聯網思維在行業內大行其道,留給魅族的時間和空間變得越來越有限。
行業快速發展、競爭加劇,同時人心浮躁,魅族也面臨著留住人才的挑戰。在行業中,魅族提供的待遇並不高,一直也沒有期權股票激勵。對人才的吸引力遠不如當時的小米和樂視。小米創立初期就為員工分配了期權。魅族一位前員工曾向《財經天下》周刊表示,所有魅族中高層都面臨過被挖角的風險,出去就能獲得數倍的待遇提升。當時,魅族一名研發負責人幾乎是帶着整個團隊投奔了樂視。
黃章太過關注產品,而在管理上並不上心。在這樣的內部動蕩期,他第一次重新出山,回歸的核心目的,一是引進融資,二是招攬留住人才。但黃章的首次復出,持續時間僅有2個月。根據一個較為普遍的說法,黃章再次隱退,是因為回歸之後太拼,把身體弄垮了。
到2017年,黃章第二次回歸,手機行業已經走上了下坡路。市場飽和,銷量收縮。魅族一貫自傲的產品,已經呈現落後行業全面屏大趨勢的跡象。黃章再次復出,想要重塑魅族的影響力。
根據當時員工的說法,魅族當時是“姓白不姓黃”。由於黃章長期閉關,魅族的核心權力自然更迭轉向與其一起創業多年的合作夥伴白永祥手中。黃章的再次復出,打破了魅族內部的權力格局。而後來Pro 7和這一系列的失敗,直接導致負責產品的白永祥的離開。
據《財經天下》周刊了解,黃章二次回歸後,魅族內部很多部門經歷重整和清洗。“公司天天搞鬥爭,無心戰鬥。”一名魅族員工稱。2018年,魅族的人事動蕩進入白熱化階段,各種內訌開始發生。楊柘、白永祥和楊顏都離職了,內部也大規模裁員。
2019年,引進阿里投資和打造魅藍品牌的李楠也離開了魅族。黃章不僅沒有祝福李楠,反而是在論壇里暗諷他是“廢財”,也讓外界批評黃章格局太小,而此前離開魅族的高管,大多與黃章鬧得不愉快。
黃章也很難真正相信家族之外的人。魅族一直被批評為家族企業,據悉,黃章的表弟黃柏濤、黃柏青,親姐姐黃小琴和親弟弟黃質潘,都在魅族擔任重要職務。
“說魅族是家族企業的是低級黑,整個高層就一個跟隨魅族創業多年的,我弟弟在海外市場部任職算是高管之一。”黃章曾公開回應“家族企業”的質疑。而如今,隨着楊顏、白永祥和李楠等一眾高管的先後離開,魅族的高管團隊已經很少能看到家族之外的身影。2021年初,黃章把魅族CEO的職務也給了親弟弟黃質潘。
從巔峰到低谷,在如今格局穩定的手機市場,魅族能突圍的機會越來越渺茫,被收購或許是最好的歸宿。只是,五六年前,魅族的估值還有一百多億元。但現在,出貨量在手機市場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魅族,已經不值錢了。
黃章曾親自動手寫過一段話,作為魅族的介紹放在官網數年之久,其中一句是:“人只有不變的熱愛才能排除複雜的干擾,始終如一的為追求不變的熱愛而付出,創造更大價值帶來更多的財富。那不變的熱愛就是夢想。”
如今,“那不變的熱愛”最終要敗給現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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